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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3章 痛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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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是沐休,可淩峰並未閑著,召集幕僚商議大事,等把一道道命令吩咐下去後,譴退幕僚,淩峰伸了伸懶腰,施施然出了書房。

只是出了書房,才剛進入垂花門,遠遠就有個面生的丫鬟奔來,向淩峰福了身子。

“奴婢婉雪,見過表公子。”丫鬟穿著秋香色連理枝紋比肩,白色通袖長裙,青色汗巾子,削肩細腰,很是俏麗。

淩峰背著雙手,懶洋洋地道:“這樣的稱呼……你是六娘還是七娘的丫鬟?”

婉雪又福了個身子,聲音甜甜地道:“回表公子的話,奴婢是七小姐的丫鬟。”

“唔。”淩峰彈了彈衣袖,又背著手往前走。

婉雪呆了呆,又提著裙子趕緊奔上前去,說:“表公子,不,世子爺,奴婢來找您,可是有要緊事要稟告世子爺。”

“說來聽聽。”淩峰並未停下。

他是何等人,豈會不知丫鬟的心思,怕是因為今兒他擡舉了兩個表妹,骨頭就輕了起來,跑去找小璐的麻煩反被抽了回來吧。

只是抽了就抽了,難不成他還要為了外人為難自己的媳婦不成?這些人呀,腦袋真不知如何長的。

婉雪趕緊說:“是這樣的,兩位小姐想去向少夫人磕頭請安的,少夫人稱身子不適,並不想見小姐們。卻讓小姐們去佛堂裏跪在菩薩面前念經,直到現在都還沒出來呢。佛堂門外還守著人,小姐想休息都不成的。奴婢實在心疼小姐,小姐在家中可是從未吃過這種苦頭的。奴婢想闖進佛堂都被打了出來,奴婢實在沒辦法子,只好來找世子爺了,請世子爺趕緊救救我家小姐吧。若是遲了,小姐怕是支撐不下去了,今晚恐也沒法子服侍爺了。”

果然,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就多。這麽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跑來煩自己。

淩峰忽然有些後悔了,不該答應大姨母接受這兩個包袱的。沒反整到大姨母,反而把自己弄得全身不自在。

淩峰說:“內宅的事我從來不管,你求人可是求錯了人。”留下一臉不可置信的婉雪,幾乎石化在夏天的熱風裏。

……

徐璐正在西次間裏練字。

站在門口,淩峰看著徐璐筆直地站在大理石書案前,微微低著頭,正認真嚴肅地寫著什麽。因是微低著頭,剛好露出脖子一截雪白膩滑,袖子挽到手肘處,露出欺霜賽雪的半只胳膊,與團哥兒那胖得全是肉的胳膊不同,這條胳膊透出白玉的光茫,微微胖,卻恰到好處地吸引了淩峰。

他輕輕走上前,從身上擁著她。

徐璐拍開他的手:“看吧,又寫壞了一張。”

淩峰咬著她的耳朵,捏著她滿是肉的胳膊:“怎麽忽然練起字來?”

“練字能蕩滌紊亂的心靈,清除體內無名肝火。”

淩峰笑道:“夫人好端端的,為何要動肝火?”

“明知故問。”徐璐橫他一眼,拍開他的手,嗔道:“公務忙完了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為何不見你的新人去?反而跑來見我這黃臉婆。”

“新人都讓夫人趕到佛常念經去了,我若是去了,豈不對菩薩不敬?”

徐璐擡頭:“怎麽,新人向你告狀了?”

淩峰笑道:“告狀也沒用。她們肯定不知道,內宅可是你做主,連我都要靠邊站。”

徐璐笑了起來,戳了他一把:“這還像句人話。”心情沒由來地好轉起來。

她沒法子阻止淩峰納妾,但她有自信,她依然能過好自己的。

淩峰看了她寫的字,讚道:“不錯,比以前進步不少。只是筆鋒仍然有些遲滯,需得一氣呵成。”然後自己拿過筆,蘸了墨汁,在潔白的澄心紙上,龍飛鳳舞地寫了個靜字。

果然,行家一出手,就知有沒有,這個靜字,看起來莊嚴古樸,力透紙背,透出股大氣磅礴之像。

徐璐左右瞧了瞧,不得不承認,與淩峰的比起來,自己的簡直就是垃圾。

……

新人進門,就讓少夫人收拾了一頓,新人的丫鬟也向淩峰告狀。這時候,整個淩家下人都在觀察淩峰的反應。

讓人意料的是,淩峰並未去安慰兩位新人,而是仍然歇在華馨苑。

淩家下人就明白過來,新人以後會成為他們的姨娘,但也只是姨娘而已。

徐六娘徐七娘回到汀香閣,左等右等都不見淩峰來安慰自己,不由氣得哭了。先前的雄心壯志,這時候已有些心灰意冷了。

氣得直哭的除了徐六娘姐妹,還有王梓莉。

王梓明這日下午可也沒閑著,讓人四處物色貌美女子。

而王梓莉也因劉氏不肯替她出銀子,氣如鬥牛地與劉氏幹了一場,終敗北,反而受了傷,特請了路玲玲前去醫治。

王李氏一萬個不同意:“那路氏是沈家人,顧氏昨日在咱們這兒受了氣,怕是恨毒了咱們。還是請別的大夫吧。”

王梓莉解釋說:“就是因為路氏是沈家人我才請的,主要是借此給沈家一個臺階,讓他們明白,咱們家並非故意與他們家作對。”

王李氏沒什麽主見,她一向聽兒子女兒的,聽女兒這麽一說,也覺得挺有道理的,但仍然有些擔憂:“那萬一沈家不領情怎麽辦?”

王梓莉不以為然地道:“他們會的。一會兒多給路氏診金,路氏應該就會明白了。”

王家人來找路玲玲去給王家小姐醫治時,路玲玲正與顧蕓兒一道商議進宮事宜。

顧蕓兒冷笑一聲說:“他們是不是覺得,只要請了弟妹,再多給弟妹些診金,我先前在他們那兒受的罪就可以一筆勾銷?”

路玲玲笑道:“這哪來的奇葩呀。”她長這麽大,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人,不愧為帝都一景。

路玲玲拒絕了王家派來的人,連理由和場面話都沒有找,直接就拒絕了,不接診。

不一會兒,宮中來人,宣路玲玲進宮。

路玲玲起身,對顧蕓兒道:“皇後娘娘應該也知道了王家人幹的好事,不過你和小璐,一個中暑暈厥,一個流產,怕是挺懷疑的。今兒召我進宮,應該會問你們的事兒吧。”

顧蕓兒心中一緊,不過仍是問:“那,需要與娘娘實話實說麽?”

路玲玲笑道:“咱們家可是一心效忠天家的,娘娘若是問起來,自然要實話實說的。”心裏卻是較為佩服這個妯娌的,才在貴族圈子裏斬露頭角,就已漸漸摸到朝堂鬥爭裏的門檻了。

路玲玲換上按品大妝,進宮拜見皇後。

果然如她所料,皇後也沒有拐彎抹角,直接就問:“沈二夫人究竟怎麽回事?”

路玲玲也不驚慌,笑道:“什麽都瞞不過娘娘,我家二嫂中暑暈厥確是裝的。”

“那,小璐流產,也是子虛烏有了?”

路玲玲說:“娘娘聖明。”

皇後笑著說:“沈二夫人是你嫂子,小璐與你又交好,你就這麽出賣她們,當心她們事後找你算賬。”

果然徐璐分析得對,皇後對於她們的坦白並不生氣的。

路玲玲壓下對徐璐的佩服,笑道:“怕是要讓娘娘失望了。其實,二嫂還有小璐早就料到皇後娘娘有此一問,也從未想過要隱瞞娘娘什麽。”

徐璐分析得對,身為上位者,自然不喜底下人背著自己搞小動作。但底下人無論好事壞事都能夠如實告之,心頭自然就舒坦了。

路玲玲大受啟發。

皇後就問:“也膽大妄為了,怎能那樣算計王家人呢?”皇後娘娘眼線通明,自然知道全帝都的人都在譴責王家人的過了頭的得理不饒人,都在同情顧徐二人。

不過皇後對顧蕓兒和徐璐都有好感,也厭惡王李氏母女的為人,就算知道她們故意算計王家,也不曾生氣,反而因沈淩兩家的坦白而風顏大悅,心情舒爽。

“沈二夫人好歹也是閣老夫人,小璐還是安國侯世子夫人,她們當中,無論哪一個品級都高於王李氏。此二人紆尊登門賠禮,王李氏居然還拿捏起人來,不知天高地厚,毫無等級尊卑。這樣的人,豈配被封誥命?”

路玲玲知道,皇後應該要對王李氏采取些行動了。

路玲玲忍下心頭高興,說:“我聽婆母分析過,王梓明也是有才華有能力的,只是,處在如此重要位置的官員,若有個不讓人省心的家人時常拖他後腿,若心性不堅定,遲早要被家人拖至萬丈深淵。更何況,王梓明明知王李氏的德性為人,非但不阻止,還處處充其後盾,分明還滿享受家人在外頭的作威作福。這樣的人,再讓他處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,也非朝廷之福,非百官之福。”

皇後笑道:“你婆母一向深明大義,看得透,想得遠。雖是女流之輩,卻比有些朝臣的眼界還要高。她老人家的話,自然是極有道理的。本宮也是如此想。”

路玲玲就知道,皇後對婆母也是極為欽佩的,借著婆母的口說出對王家人的看法,必定事半功倍。

……

當天晚上,皇後下了懿旨,稱王李氏恃權而驕,侮辱權貴,毫無尊卑,無德無才,奪其誥命,貶為庶人。王家女王氏,驕橫跋扈,仗勢欺人,目無尊卑,蠻橫無理,有違閨闈之道,賜三十記戒尺,並責令閉門思過半年,以觀後效。

所謂閉門思過,可不是關在家中不許出門,而是皇後派宮中嬤嬤入駐王家,守在王梓莉的閨房外,吃喝拉撒全在一間屋子裏,不說被關上半年,一般人被關上三天都要被逼瘋。

王家人接過聖旨後,王李氏幾乎暈厥,王梓莉更是面如土色。王梓明也是臉色大變,心頭閃過不好的預感。

唯一感到痛快的就只有劉氏了。

……

翌日,朝堂上,言官集體彈劾王梓明,修身不齊,立身不正,張狂無理,驕奢淫逸,目中無人。

謝永康更是言辭嚴厲:“……古語有雲: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。何故修身於齊家之前?齊家於治國之前?治國於平天下之前?是所謂不修身不足以齊家,不齊家不足以治國,不治國不足以平天下也!觀之古今,未有身不正者家能長和,未有家不長和者能長治國。王梓明身不正,家不長,不修身不齊家,何於治國?我朝等級尊卑森嚴,徐顧二人縱然有錯,卻品級高於王氏,主動登門致歉,此乃紆尊矣。王氏人閉門不出,使位尊者受烈日曝哂之苦,此乃恃寵生驕,目中無人矣。王氏人仗朝中有人,弄權專斷,跋扈橫行。不顧等級尊卑,不顧朝廷律令,肆意專行,致上峰妻暈厥,至同僚妻喪失子嗣,肆意妄為,窮兇惡極,罪無可恕。王梓明亦專斷弄權,目中無人,昨日酉時於豐臺大街,與勳貴對面而過,不打馬避行,反而與之爭執沖撞,毫無卑下之心,此乃恃權專橫之典行,不嚴懲不足以平息眾怒。”

江墨也站出來,聲討王梓明:“古有孟母三遷,故有孟子亞聖之成就矣。然,王李氏,脾性乖舛,暴虐貪婪。王梓明自幼失怙,成長於貪婪婦人之手,品德無可保證矣。如今王李氏事發於此,亦證明非賢非惠者婦人所育子之可怖矣。王李氏非能非賢,亦非惠者,其為禍之烈,不亞於大唐高宗武氏。高宗乃皇帝,一國之主,王梓明雖非國主,亦身守權利要害。王梓明有能無德,不修身不齊家者,德不配位,又豈能輔佐聖上成就千秋萬世之功業?”

其他言官更是把王梓明罵得狗血淋頭,把王梓明一家子罵得連條破褲釵都不如,甚至王家人罪孽深重到不殺之不足以洩民憤的地步。

更有偏激者,還喊出了“無品無德,暴虐貪婪,此賊不殺,難以平民憤”等口號。

言官之威,可見一般。

王梓明被罵得悲忿不已,雖恨極家人的拖後腿,但更恨淩峰得理不饒人,指使言官攻伐他。

這時候,沈任行站出來,言辭鏗鏘:“臣附議謝大人江大人所言。”

淩峰也站出來,附議謝永康江墨之言。

皇上又問方閣老,方閣老斬釘截鐵地道:“亂世用奇才,盛世用正才。王梓明能力有之,卻有才無德。無德官員,其禍害之烈堪比昏官。昏官誤國誤民,請皇上三思。”

皇帝便當場罷黜王梓明,責其交還官服官印,回家閉門思過,並嚴厲管束家人,什麽時候把家人管好了,什麽時候再去吏部報道。

殫精竭慮奮鬥了二十年,好不容易摸到朝廷權利中樞的門檻,居然就這樣被打回原形。

王梓明茫然而無措地左右看了看,他仍然有種做夢的感覺,他居然因婦人的原因而丟了官,這到底怎麽回事呢?

目光無意中接觸到沈任行,後者神色淡漠,似乎他就是個毫不相幹的人,根本不值得一看。

王梓明又下意識地去看淩峰,目光閃現些許光亮。他這些年來官運享通,雖說離不開自己的努力,也還要多虧了淩家在背後使力。

只是淩峰看自己的眼神也像看死人似的,把王梓明毫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光亮又熄滅了。

王梓明又後悔起來了,他真不該聽信婦人之言,才剛坐上侍郎之位讓人捧了幾天就得意忘形到骨頭都輕了,居然認為他有實力與淩家叫板。

忽然間,王梓明悔得腸子都青了,這時候也不知該怪淩峰的翻臉無情,還是該怪母親妹子給他扯後腿。

王梓明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,王李氏已得知了兒子被罷了官,抓著兒子的衣襟連聲責問,大罵那些言官,及沈任行和淩峰敗類佞臣,不得好死。

王梓明一把推開王李氏,神色猙獰地吼道:“你還有臉罵人,都是你,若不是你們處處扯我後腿,我何至於淪落今天這種田地?”十年寒窗苦讀,再到出人頭地,這其中包含了多少艱辛,就算他有外人羨慕的平步青雲,但也有打落牙齒血吞的時候。可昔日所受的苦難,總算做到了實權大員,還沒得意幾天,就又讓母親給毀了。

母親得罪的不是別人,而是沈淩家兩家人。

越想越後悔的王梓明撕下孝子的面具,對王李氏又罵又攘,屋子裏的下人全嚇得躲藏起來。

王李氏被罵糟了,她一向視兒子為生命,就算被兒子打罵,依然沒有怪罪兒子,反而心疼起兒子來。見兒子痛苦消沈,心如刀絞,安慰王梓明道:“我兒別灰心,娘替你想辦法。我,我這就進宮去求見皇後娘娘。”

王梓明慘笑一聲:“你如今也和我一個樣,不過是介白身,哪還有進宮的資格?”

王李氏卻是不怕的,這婦人出身市井,一身刁蠻之氣無論怎生薰陶也是無法消掉的。憑著股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,硬是扭著皇宮裏的侍衛,懇求著要求見皇後。

無品無秩婦人者,哪有資格進宮拜見皇後的。被硬生生拒絕後的王李氏並不氣餒,居然就在宮門口使起潑來,一邊哭一邊述說起她丈夫早死,她一介女流,把兒子拉扯到大,吃了多少苦頭,兒子為了讀書,頭懸梁椎刺股,冬九伏暑,冬日裏凍出瘡,夏日裏熱出痱子……為了給兒子讀書,當母親的白日給人漿洗衣裳,手都浸出一層又一層老皮,晚上做針線,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。聞者無不心生同情。那些一向作威作福慣了的侍衛們,也都被感動了,覺得這老太太挺不容易的,王梓明也夠冤枉的,也覺得沈任行淩峰太過得理不饒人了。

鬼使神差地,居然有人進宮去凜報皇後。

皇後這時候正與方大夫人,武夫人,路玲玲等人說話,路玲玲心頭一個咯噔,王李氏母子固然可恨,可世人皆同情弱者,反而逼得受害者無法討還應有的公道。

------題外話------

我恨你們,居然不給我打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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